第三章：十字路口（苏然）1（1/2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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兴平元年八月二十四。许州长社县城东北十五里，废弃军屯“小老谢”。
苏然不认为自己正在奔跑。他感觉自己已经窜到了天上。砂岩砌成的石桥在脚下飞速后退，嘎嘎乱叫的野鸭因为受惊而成群腾空，十岁零四个月的苏然大笑着、着，就像小鸟那样平平伸展两只手臂，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，就把灰绿泛着雪白泡沫的洧水河，毫不留恋地远远抛在脑后。跑呀，跑呀，他奔上分割牧场与玉米田的夯土小道，跑呀，跑呀，他超过咩咩叫着的温顺羊群，跑呀，跑呀，大先生年龄最小的亲传徒弟，眼看着就要穿过绿油油的肥沃田地，飞越兼做屯沟与排污道的环寨水渠啦。“我办完事回来喽！！！”苏然用两只脏手围个喇叭，开心呼喊，狂奔的速度不减反增。两只用皮革、铁片加固的千层布鞋，就像快活的马蹄一样，在土上“得得得得”地敲出脆响：
“老王昭！赶紧开门收网，放我进去啊！”
全村都能听见他的大声宣告——对于这点，苏然确信无疑。靠北面的椭圆校场，二十名新勇齐刷刷地往这边扭过脑袋，气得头焦勇倒背双手往返踱步，厉声呵斥这些新兵蛋子继续干活，“赶紧给弓弦上黄蜡！娘妈的少给老子分心！”；西门入口，刚把牛群赶出村庄的陈广脸愕然，扛着长长的尖头赶畜棍，站在道正中手足无措，不知是该呵斥迎面撞过来的大先生徒弟，还是该狠下心来把牲口赶进边菜地……但是苏然帮他解决了选择难题。“可别让牛再吃少啦！”苏然冲陈广做个鬼脸，一个利索的马车轱辘把自己送上红砖道牙，恰巧与那只筋肉健的大黑牛擦肩而过。“多往河边赶赶，荠荠菜堤都是，不吃全便宜野兔子啦！”
甩下这句话以后，他连头都没回。苏然嘻嘻哈哈地拍走手土灰，把仿徨的牛馆直接扔进眼角余光，然后再一次地起加速，一溜烟闯进缓缓开启的寨墙西门。最近这半个月，大先生安排人给门轴上了两次大油，梧桐门板滑动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声息，连刮两次、平平整整一点绿苔都见不到的方形门洞，更是让人走进去就觉得全舒坦，张口大喊的望想停都停不下来。“苏白华，办完事回来啦！”苏然兴高采烈地吼出大先生给起的新字，让回音与乐在门洞之中往复折返，沿着砖土墙传遍村寨四方。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的名字，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，许蔡行台的大先生，今天又收获了一件大成功。
跑上村，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。下午的阳光虽然明亮，但并不刺眼，恰到好洒向往来人群，带来弥足珍贵的秋日温暖。砖瓦前、榆柳树下，男老少没有一个陌生，尽管苏然来到这里才不过十天，但他早就和全村人混的脸，就像在老家新堰口一样，一个照面就能热络地聊起来。“回来啦，小苏？”，“别荒，先坐那边歇歇！”，“瞧孩子累的，来来来，上大娘这边喝口水”……长辈们和善地着招呼，捧出自家的茶水生，招呼苏然坐下来歇歇脚，同龄或者更小的孩子们则呼啦啦成群结队跟上，在他后形成一条忽长忽短、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。“苏然，办的啥事啊，说说，快说说！”他们摸着苏然的胳膊，拉着苏然的角，喋喋不休就像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八哥，没过多久，就让大先生的小徒弟无奈地放慢了脚步。“去周邨那边看了看……我就是去周邨那边看了几眼……”苏然挥舞双臂，努力把拖着鼻涕的小伙们挡开，口中含糊不清地敷衍着，“那边把围村的栅栏修起来了，秦宗权时候的老烽火台也重盖了。对对对，捕大虫子的网也缝了，挂出来七八张……好好好，先让我过去，你们先让我过去……唉？你们看那边是谁？一吉萨过来了啊！走走走，咱都过去看戏法去！”
于是一大群孩子“嗡”地一声转向正北，吵吵嚷嚷又兼活蹦乱跳，笑着扑向了刚从拐角现的河童萨。丫髻与小辫接连成片，就像一座起起伏伏、黝黑发亮的活动小湖。换做其他大人，尤其是喝酒比较多的那些，被孩子住以后肯定会胡子瞪眼跺脚大骂，但是一吉萨可跟他们不一样。这位头戴尖顶鱼皮帽的水秃老头，不知为何很喜跟自己体型相近的凡人小孩，每当被人群围拢，都会笑的露出嘴牙口，眼睛眯成两条快要看不见的细缝。“莫太近，莫太近，马上给恁们演”他用含糊的、总带着气声的古怪官话招呼这帮光脚孩子，顺手把背着的木箱放在卵石地上，右胳膊飞快地动上两动，一枚灿灿的常平五铢顿时出现在灰绿有蹼的细小手背……
苏然跟着叫了两声好，然后趁小伙们蹦跳拍手的功夫，神不知鬼不觉地压低子，从人群当中静悄悄地溜之大吉。刚才跑进村里的时候，王家婶子往他怀里硬塞了两颗柿子，当时的苏然很想随便扔给哪个人，但现在闻着幽幽上漂的果香，看着红通通、油亮亮的刚果实，他忽然发现，也许咬上一口也并不是坏事——果然，一口下去嘴都是香甜汁水，咕噜咕噜吞咽下去，一点都不涩口。
果肉滑入胃袋，凉与足让人意得想要仰头闭眼。但是苏然只让自己享受了不到一忽，然后便张开眼皮，对碧蓝无云的天空说了声再见。除了炫耀、玩耍与咀嚼美味，他还有正经的事要做。大先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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